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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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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第85章

清晨, 四周靜悄悄的,薄霧輕紗般繚繞在野地裏,草尖上覆著一層晶瑩剔透的朝露。

桃花坡下, 莊稼地裏的青苗綠油油的,不遠處的路梗坡壑間, 一大片油葫蘆草葳蕤而茂盛。

方桃起了個大早, 背著竹筐, 高興地哼著小曲兒, 快步走了過來。

她把竹筐擱在一旁, 蹲在草叢旁,輕快地揮舞著鐮刀, 不一會兒, 一堆油葫蘆草便割了下來。

她一早起來親手割草, 是為了餵驢。

其實這些動手雜活不必她做的, 大牛是會餵牛餵驢的,也會抱了稭稈草料餵它們,只要她吩咐一聲, 大牛便會來割草。

可昨日買了大灰這頭驢,她心裏喜歡得緊,想親手給它割一筐草。

林間輕緩的風吹過,她低頭高高興興地割著草,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方桃擡頭, 看見蕭懷戩提著一把鐮刀, 踏過晨間小路, 朝她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晨風拂過, 停在她面前時,他的玄色袍擺隨風輕輕飄蕩著。

“你怎麽來了?”

方桃十分意外, 她起得早,出來的時候沒驚動院裏的人,臨出院門之前,她還特意瞧了一眼書房,那時他還在睡著,房裏根本沒什麽動靜。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蕭懷戩垂眸看著她,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

她一推開堂屋的門,他便醒了過來,看見她背著竹筐出門,他根本不用猜,便知道她要去做什麽。

於是他便拿了一把割草的鐮刀,也追了過來。

“我一向早起,閑來無事,和你一起割草吧。”

他說完,便躬身在方桃一旁蹲下,揮起手裏的鐮刀,動作利落地割下一大把油葫蘆草,沒多久,那些收割後的油葫蘆草,已經堆成了半座小山。

方桃驚訝地瞪大眼睛,瞳孔難以相信地顫了顫。

若不是親眼看見,她絕對不會相信蕭懷戩願意割草。

她明明記得,以前他看見她沾了一手的臟泥草屑,都會一臉嫌棄鄙夷,非要她仔細凈手沐浴幾遍,才肯讓她坐下來吃飯。

他那樣高高在上又有潔癖的人,別說割草了,應該看那一眼草屑泥根,就會皺著眉頭避開才對。

方桃放慢了割草的速度,時不時轉眸看他一眼。

他今日穿得是一身窄袖的玄色長袍,衣裳不是那種寬袖的,倒是方便割草,只是那袍擺寬大繁覆了些,容易被帶刺的荊棘刮破。

“你不用幫我,還是我自己來吧。”

擔心他那貴重的袍子弄壞了,方桃示意他去一旁歇著,她割一筐草也用不了兩刻鐘,很快的。

蕭懷戩側眸沈沈凝著她,手裏揮舞鐮刀的輕松動作未停,語氣卻有些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和你一起,早點割完,可以早點回家,大郎還在家裏等你呢,他醒了不見你,會著急的。”

他言之有理,方桃便同意地點了點頭。

雖說家裏有劉娘子照顧大郎,但想起大郎和大牛差點被拐賣的事,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晨間山林的微風拂過,吹散了薄薄的輕霧,方桃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再擡頭時,那竹筐裏已裝滿了油葫蘆草。

方桃震動的神情難以掩飾。

蕭懷戩要幫她割草,已讓她十分意外,他割草割得又快又好,又讓她有些不敢相信。

“方桃,我們走吧。”

看到她有些匪夷所思地打量著那滿滿一筐草,蕭懷戩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

割草有什麽難的。

他看到她揮舞著鐮刀,已在心中暗暗記下要領,幾鐮刀下去,已摸索出了割草的法子,只要用手捏住草尖,將鐮刀對準根部,動作利索地割下便可。

只是手上難免沾滿了露水濕泥,臟兮兮的。

不過,這又何妨,回家凈手就是了。

那竹筐裝得滿滿當當,壓實了,沈甸甸的,他雙手一提,輕松地背到了肩頭。

他要背筐,方桃便自覺提起兩人的鐮刀。

這裏靠近桃花坡,卻離大路有些遠,方桃在前面領路,越過一條三尺高的土埂時,那裏有幾叢多刺的蒺藜。

“小心點,別碰到蒺藜了。”她轉過頭,提醒身後的人。

蕭懷戩微微一笑,“好,知道了。”

方桃在前面走著,蕭懷戩慢慢落後了幾步。

靠近蒺藜叢時,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眼長滿尖刺的蒺藜,腳步忽地一頓。

片刻後,只聽次啦一聲。

方桃一楞,急忙轉過頭來。

只見蕭懷戩的衣裳,赫然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那玄色袍擺多了一條醜陋的裂口,上面的金線祥雲暗紋也斷成了兩半。

他低頭拎起袍擺,一臉有些無辜又不知所措的模樣,道:“不小心,還是碰到刮壞了。”

方桃萬分無語地看著他。

他都多大年紀了,還這麽不小心,若不是看在他割草立功的份上,她定然要數落幾句。

回到家裏,方桃取了針線筐過來。

這些年,經常給大郎做些衣裳鞋襪,她的女紅手藝,比以前好了許多。

若是以前,蕭懷戩這件繡著金線的玄色長袍,她是不敢亂補的,如今,縫好那道劃破的口子,對她來說,已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方桃穿針引線,撐了花繃子縫衣裳時,蕭懷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中衣,身姿筆挺地坐在她的對面看著。

他來的時候,只帶了兩件換洗的衣裳,昨日那件洗過的袍子還沒晾幹,只能等方桃幫他縫好了衣裳,再穿到身上。

時辰還早,劉娘子和大郎都沒起床,院裏寂靜無聲,只有書房中窸窣的響動。

方桃低頭縫補著袍擺,蕭懷戩的視線隱蔽地落在她身上,久久未曾移動一下。

她專註做事的時候,非常認真,眼睛盯著游走的針線,卷而翹的長睫微微眨動幾下,壓根不曾註意到他的眼神。

他記得,以前,他總會說她的女紅不堪入目。

可如今看來,她的針腳又細又密,那縫補過去的針線痕跡,若不細看,簡直難以察覺。

原來,在這漫長的六年裏,在他未曾參與過的這些時日,方桃的一切,也在悄悄發生著變化。

蕭懷戩悄然抿直唇角,眸光一時黯淡下來。

一個很自私的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

他寧願她的女紅又粗又醜,寧願她不曾變化分毫,也不想她生生與他分離六年。

上天已懲罰了他,讓他日夜輾轉難眠,讓他時刻痛徹心扉,讓他想自絕於人世。

所幸,上天懲罰他後,又給了他補償。

如今,他能親眼再看到方桃,能和她再有了大灰,能與她一起割草餵驢,這對他來說,已是莫大的滿足。

“給你說了,要小心點,還是這麽不小心,這衣裳,就算是補好了,還是會留下痕跡的......”

方桃忍不住數落的話,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下次會註意的。”聽著她的埋怨,他馬上低頭認錯。

“下次?你還想要下次?這一次可就夠了。若是你想割草,別穿這樣的衣裳,這哪是像下地幹活的樣子?”

蕭懷戩微微勾起唇角,笑意溢滿眸底。

方桃願意數落他,說明沒有把他當外人,他們的關系越來越近了,她就算責罵他一番,他也會甘之如飴。

“我這次出宮急,就帶了兩件換洗衣裳。”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才匆忙去了玉皇觀,親手做了一只竹笛,本想與她黃泉相見時,送給她的。

可是,誰知道蒼天憫人,讓他意外遇見了她,他現在只覺得自己精力無限,再也沒有了懨懨欲死的念頭。

方桃咬斷多出來的線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這衣裳剛縫好是不假,可袍擺沾上了露水濕泥,還得洗一洗才行。

平白無故的,也不知他非要去割草幹什麽,添亂不說,還得讓她費神縫衣裳。

他穿著身中衣,也不像話,總不能一天坐在屋裏,不出門去。

家裏有幾套男人的袍子,擱在書房的櫃子裏頭,方桃打開那衣櫃,翻找了出來。

一件玄色的長袍,大約還能適合他穿,就是衣袖稍短了些,料子也是粗布的,也不知他願意不願意穿。

方桃把長袍拿過來,道:“你要不要試試?”

蕭懷戩垂眸瞥了一眼,臉色不自覺暗了下來。

看這袍子的長度,不像是大牛的,興許是那個徐巡檢的。

想到方桃會給年輕的徐大人做衣裳,蕭懷戩的神色一時有些不自在。

“這是誰的?”他清了清嗓子,沈聲問道。

方桃皺了皺眉頭。

他若是嫌棄衣裳不好,挑三揀四的,她就不管他,任他穿上他的臟衣裳。

“以前我親手給大牛做的,衣裳做大了,他穿不了,本來想送人的,一時忘了。你穿不穿?”

原來是大牛的。

蕭懷戩眉頭一松,輕輕勾起了唇角。

他很快將衣裳套在了身上。

這袍子還是短了些,手腕露出一大截,胳膊那裏也有些緊。

不過,雖不合身,這衣裳也不是為他做的,但這畢竟是方桃的針線活,他這樣穿著,心裏也十分高興。

“我還要住一段日子,這衣裳小了點,你那櫃子裏的衣裳,也不要送給大牛了,都留著給我吧。”

方桃端著針線筐要出門,聞言,腳步一頓,轉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人販子的事,長安還沒查出什麽來嗎?”

她本以為,長安不久之後就會查清真相,他也會很快離開的。

不知想到了什麽,蕭懷戩以拳抵唇輕咳幾聲,長眉微微凝起,正色道:“事情覆雜,徐大人需要一些時日才能查清,再者,擔心你們的安危,一日不查清,我一日就不能離開。”

聽他這樣說,興許他還要在家裏住不少日子,這讓方桃有些意外,也有些煩躁不耐。

不過,考慮到他也是好心,方桃只好客氣地點了點頭。

“讓你費心了。”

房門輕輕一闔,方桃抿唇端著針線筐,擰眉走了出去。

書房內安靜下來,摸著方桃縫好的衣裳,蕭懷戩眸底的喜色難以掩飾。

裂痕彌補,衣裳已恢覆如初,他與方桃的關系,已趨近於親密。

也許,不久以後,他們便會如在玉皇觀時那樣,親密相愛,永不分開。

他簡直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帶方桃和大郎回京都。

只是,想要方桃對他產生更多的信任依賴,早日跟他回宮,還得再下點功夫才行。

細細思索許久,蕭懷戩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掌間冷玉,唇畔溢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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